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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左派》美國,柯里亨帝國──諾姆.喬姆斯基的「美國流氓」論(上)
文/宋國誠(文化評論家)
對美國歷屆政府而言,出生於費城、27歲就成為麻省理工學院語言學教授、有「語言學界的愛因斯坦」之美譽的諾曼.喬姆斯基(Noam Chomsky, 1928- ),真是個頭號烏鴉人物,因為在他的嘴裏永遠吐不出美國政府的一句好話。

然而,作為一個美裔猶太人,喬姆斯基卻對美國的以色列政策抨擊得最為嚴厲。英國《衛報》(The Guardian)稱他為「我們這個時代最激進的英雄之一」(One of the radical heroes of our age),2005年英國知名的《前景》(Prospect)雜誌和美國《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季刊選出了全球最具影響力的100名公共知識份子(public thinker),喬姆斯基名列榜首。若說不是早兩年去世否則必定名列榜上的薩依德(Edward Said),還只是將炮火集中在批評美國的中東政策,那麼喬姆斯基幾乎從不放過美國在全球每一角落犯下的錯誤與罪惡,從古巴、越南、印尼到尼加拉瓜,從土耳其、伊拉克到科索沃,從東帝汶到哥倫比亞;乃至從聯合國到世貿組織。美國總是把一些不聽使喚的國家稱為「流氓國家」(rogue state)─最近類似的新名詞是「邪惡軸心」(axis of evil),但是在喬姆斯基眼中,美國才是真正的流氓國家、最大的邪惡中心。

新自由主義─欺騙社會

在1998年的《利字當頭:新自由主義與全秩序》(Profit Over People:Neoliberalism and Global Order)一書中(註1),喬姆斯基對支撐美國經濟霸權的新自由主義提出了毫不客氣的批判。他把「新自由主義」定義為一種「全球資本主義利益」的制度。喬姆斯基運用了一些秘密檔案,說明了凡是按照西方自由市場經濟的原則來制定發展政策的第三世界國家,絕大多數換來的只是貧窮、落伍和動亂,而那些得到發展的西方國家(和幾個東亞國家),他們的成功祕訣只有一個:「肆意地違反公認的自由市場準則」(註2)。一個最明顯的例子是1998年的東亞金融風爆,受到重創的都是那些採取政府放任、金融鬆綁的國家,而政府管制越緊密的、越有效的─這是新自由主義強烈攻擊的對象─卻都倖免於難。從中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至今依然被稱羨的「東亞經濟奇蹟」正是在反自由主義的原則下締造出來的。

新自由主義反對政府的干預,並認為政府是官僚的、無效率的,但實際上,政府從來就是企業不可或缺的支持者,沒有政府的「干預性支持」,就根本無法編織新自由主義的市場神話。新自由主義認為「全球經濟」(global economy)的出現是自由市場自然擴張的結果,是各國政府降低主權宣稱、減少政策干擾所獲致的,但實際上,全球市場的擴張,特別是美國在世界各地增生繁殖的企業,從來就是政府強力推動、領軍帶頭的結果,這一點在世貿組織(WTO)的成立和各種「多邊貿易協定」(MAI)的討論中早已獲得證明。正如經濟學家亞瑟.麥克艾文(Arthur MacEwan)指出的,儘管在資本主義歷史上全球化與增長總是同時並進,但不能因此得出在國際貿易上放任自流和減少國家服務的新自由主義政策是這種增長之基礎的結論。實際上,所有國家在獲得某些經濟增長時,都伴隨著國家對經濟事務的積極干預,特別是對外貿進行廣泛的管制,也就是國家通過大量的技術排外性來促進產業的發展(註3)。換句話說,沒有政府的干預就不會有市場的擴張。

從近代貿易史來看,自19世紀初到1865年間,美國把平均關稅率由20%調高到47.9%,德國「鐵血宰相」俾斯麥也以高關稅政策挽救了德國脆弱的民族工業,這意味著當今世界經濟大國根本不是通過「自由放任」原則,而是通過長期的貿易保護主義而獲得今日霸主的全部實力。即使在戰後,日本政府直接控制進口和外商投資,帶頭鼓勵發展汽車和資訊工業;發展中國家則採用各種財政和貨幣機制、特殊補貼、國營企業等手段來發展國民經濟,韓國、台灣、新加坡等通過獎勵投資和出口替代換取經濟成功。權威的經濟史料一再證明,沒有一個國家的經濟增長是通過所謂政府不干涉、通過所謂自由市場而獲致。

美國媒體:神話製造機

美國社會向來存在著三大「神話製造機」,分別是「主流媒體」、「買辦學術」和「軟骨頭知識分子」。喬姆斯基深感厭惡的是,在資本家控制下的「公司化媒體」和美國政府撥款豢養的學術機構裏,一切對新自由主義的公正批評都得不到公正的對待。至於所謂「美國自由媒體」,喬姆斯基向來是不假辭色的。在與經濟學、媒體分析家愛德華.赫曼(Edward Herman)合著的《製造共識》(Manufacturing Consent)一書中,喬姆斯基提出了「有價值的與無價值的受害者」(worthy and unworthy victims)的觀點(註4),前者是指在敵人國家裏受到迫害的可憐人民,後者是指在自己國家或盟邦裏受到傷害的無名小卒。對於前者,美國媒體一向是大力渲染、深度報導,對於後者則聊聊幾語、隨便帶過。這種傳播模式,外行人看起來好像很人道、很有愛心,但實際上卻正中野心政客與好戰份子的下懷,也就是正好給予他們出兵攻打敵國的理由。早在1991年出版的《媒體控制》(Media Control: The Spectacular Achievement of Propaganda)的演說文集中,喬姆斯基就指出美國民意從來就不是「美國公眾的民意」,而是少數精英的利益(註5)。實際上,美國是一個媒體不甚發達的國家,真正有影響力的不過是幾家大報和CNN、ABC、CBS、NBC四家全國性電視網,但這些媒體長期被大財團所壟斷,而財團與華府政治集團向來是關係密切的。這些所謂主流媒體根本不是在傳播「大眾觀點」(public opinion),而是在製造「精英利益」(elite interest)。

什麼是「美國帝國主義」

2003年喬姆斯基在接受《國際社會主義評論》(International Socialist Review)訪談時,區分了「英國式/高成本/殖民剝削」和「美國式/低成本/資源趨動」兩種帝國主義。就後者來說,150年前美國占領了今天的德州和一半的墨西哥領土,就是當時美國的統治者傑克遜(Jackson)試圖壟斷全球棉花資源的一場騙局。當時的民主黨認為,只要控制了棉花這一世界工業最重要的資源,就可以抵擋英國勢力在美洲的擴張。確實,今日的美國並不是一個類似英國這種歐洲風格的帝國,這需要從「帝國的成本─效益分析」(cost-benefit analysis of empire)來驗證,但可以確認的是,英國殖民印度時並沒有把印度人殺光,但美國卻「大量滅絕」(largely wiped out)了美洲的印地安人。英國投入了大量的成本來管理、教育、保護它的海外殖民地,但美國至今從未建立一個「高成本」的殖民地。英國派總督去管轄殖民地,美國則乾脆把別人的土地(以欺騙的、不公正交易的方式)直接劃入自己的版圖(如夏威夷、阿拉斯加、德洲、加洲等等)。

喬姆斯基還引述馬克.吐溫(Mark Twain)的作品《神秘陌生人》(The Mysterious Stranger) ,說明絕大多數的美國人都希望自己生活在權力與舒適的「帝國主義生活」中。多數的美國人樂於相信政客們為他們編造的謊言,那就是把一切歸咎於被美國攻擊的國家。他們樂於相信美國的每一次戰役都是為了正義,經過這種不斷重覆的自我欺騙,美國人就樂於在夜晚安心入睡並禱告感謝上帝(註6)。

如果「美式帝國主義生活」(American imperial style of life)使多數的美國人每晚都能安心入眠,那幾百萬死在美國炮火下以及繼續忍受美國化武遺毒的越南人呢?也許美國人在睡眠中夢到的只是:我們在越戰中失蹤的飛行員的屍骨,要怎樣找回?(待續)

註1:Noam Chomsky, Profit Over People: Neoliberalism and Global Order, New York: Seven Stories, 1998,中譯本見徐海銘、季海宏譯,《新自由主義與全球秩序》,南京:江蘇人民,2000
註2:《新自由主義與全球秩序》,頁15
註3:Arthur MacEwan, “Globalization and Stagnation”, Monthly Review, Vol. 45, Issue 11, April 1994
註4:Edward S. Herman and Noam Chomsky, Manufacturing Consent: 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the Mass Media, Pantheon, 2002
註5:Noam Chomsky, Media Control: The Spectacular Achievements of Propaganda, New York: Seven Stories, 2004
註6:Noam Chomsky, interviewed by David Barsamian, “Telling the truth about imperialism”, International Socialist Review, Issue 32, Nov/Dec,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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